匡慈

For your Gold Experience

练个笔 写吵架日常


张颜齐忘了架是怎么吵起来的了。

等他看清时,周震南眼睛红,鼻子也红,但离掉下眼泪还有一段距离。张颜齐对此清楚得很。但事已如此,他无法更进一步。这一次和以前每一次不一样,周震南已经站在门口,离跨出门去一步之遥。从前再怎样的生气,周震南都给他俩留出得以挽回的余地。那是种暗号,示意他们有机会在之后的几分钟里言归于好。但现在他用带倒刺的沉默,在他和张颜齐间筑起看不见的刀山火海。

周震南穿一身黑,同身后大门融为一体。他实在很小。张颜齐猛觉。陷在生气里,风暴一样的情绪握住他,晃摇他,他越是想挺高胸脯逞强,想不败下阵去,越是显得缩小进去一圈。愤怒掐着他,把他捏得凹陷。张颜齐看在眼里,心也猛揪起来,像在脑后挨上一棍,余痛涟漪一样散开,每扩出一片波纹去,都像有声音急促地骂他一声:愣着做什么,还不去哄?

但张颜齐紧胶着嘴。周震南看上去像在暴雨里跌宕的船只,张颜齐接下来说的任何话,不论什么,只要开口,都能掀翻他。张颜齐已经错了一次,第二次不能再错。如果此时说话是个错误,他就什么都不说。可张颜齐心里追悔莫及。他是好日子过惯了,越好的东西越不起眼,触手可及的好,就更能麻痹人。好日子让他掉以轻心地觉得周震南永远不会离开,可周震南站在门前,像马上就能永远地走掉。


他果然走掉了。没有惊天动地地摔门而去,也没留下洞开的出口,暗示张颜齐追出门去。但凡是这两种,张颜齐就还有把握。可周震南只是普通地离开了,可能半小时后回来,可能永不,可能回来后就不再属于他,从此他们一刀两断,不再拥有彼此,这让他丧失所有的主意,坐以待毙,一筹莫展。

他一屁股坐回沙发,像退回颓败的原点,觉得一切大势已去,很快陷进了思绪的虚无。从前他谈过那么些恋爱,全都无疾而终,吵过的架摞起来倒有一叠厚。吵架也讲究尊严,于张颜齐而言,这尊严就是时刻保持逻辑,把任何不理智的对话变为靠理智取胜的辩论,震怒里也绝不退让。这近乎无情的冷静使前女友们心灰意冷,但张颜齐只当是公事公办。可周震南一下就能让他方寸大乱,要边气急败坏,边心如刀割地和他置起气来,沦落为万千恋爱的情侣中最庸常之一。

他翻看两人的对话页面,把记录停下在周震南和他抱怨牙痛的那段。前些日子,周震南长了智齿,长成一个半大的小大人,动不动就和他嚷嚷两句,说觉得疼。张颜齐伸过手去,徒劳地揉他的脸,私下里却偷偷受用这种娇气。能够剥下周震南壳来的只有他,不如说是周震南只许可由他敲破他,邀他去内里一看究竟。


那么大的屋子,像是突然小得像个茧。张颜齐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被紧紧缠缚,密不透风,逼得他不得不迈出去。他起身,迈出步去,打开那栋沉默的门,接着便被背对他,廊下台阶上沉默的那个背影,死钉在了原地。

背影扭回他看他,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湿漉漉,辨认不清是台风过境,还是风雨欲来。周震南没有走远,这样一看,倒真像是张颜齐亲手逐他出的家门。周震南真知道怎样制造他的伤口,再在旧伤上狠添一笔,他伤害自己一回,等同于惩戒张颜齐十回。周震南当然不是故意的。他没有这样的意识,这才最让张颜齐觉得束手无策。

周震南看到他,立马站起来,脚下绊了一跤,仍不屈地站直了,射过眼神来,与他对峙。

张颜齐满心里只有难受,责问自己,怎么才能把事情推进这步田地。他前挪一步,试图让对方接收他的诚意,却突然听周震南出声,

“我牙疼。”

说得满腔委屈。

张颜齐一颗心被拎到半空,又猛往下一沉。说,

“过来,给我看看。”

“没什么好看的。”周震南还这么说,却示了弱。

张颜齐听在耳朵里。他又觉得心如刀割了。

“你给我看看。”

“你看不出来。”

“既然看不看都无所谓,你给我看看。”

“肿了。我觉得。”周震南说完这句,眼泪簌簌流下来,像终于找到了放肆流泪的理由,一边哭,一边转过脸去,嘴里含糊不清,“痛死我了。”

就是此刻,张颜齐趁机上前,将他抢回怀里。周震南被他抱在怀里,还是小的,但因为泡在眼泪里,不得已地松软了,又舒展成原装尺寸。张颜齐忍不住笑了。周震南哭了一会,就收住眼泪,扭头见他冲空气笑得不怀好意,捅他一把,“我难受就让你这么高兴?”

“我高兴你没有走。”张颜齐凑上前,把额头贴住对面的额头。周震南闪了一下,张颜齐跟上前去,穷追不舍,再次贴住他。周震南不再躲,只拿眼睛拷问他,他坚挺地迎上目光,直到周震南确定他没有撒谎,是真的为自己回来感到高兴,也不再生他一点气。

是啊,他生他什么气呢?在外头,周震南挺拔着,无坚不摧,外人巴望他为整个团队挡风遮雨,乐见小小的躯体藏住金刚钻般的那枚核,和核迸发出的,不可思议的巨力,像看到邻家的孩子成为英雄,为这反差感觉到刺激。凡他参与过的访谈,每一篇都急于书写这样的戏剧性,来做卖点。他甚至被迫地变得高大。但对张颜齐而言,周震南本就是不凡的,与他做什么,成为什么样的人无关。周震南唯一平凡的时刻,就是在他身边做个十九岁的孩子,哪怕张颜齐大不了他太多,但只要他开口,他就竭尽所有庇护他。

他不忍心再一次地使他伤心。

周震南不知道他的胡思乱想。他终于摆脱了气闷,捡回姿态,但没有穿上铠甲,他又回归成张颜齐最熟知的那个样子,体面却柔软,面对心爱的人时没有防备。他搓了下眼睛,郑重,“咱们再也别生对方的气了,说定了。行吗?”

张颜齐没有回答,但他笑了起来。

他不忍心再一次地使他伤心。看着周震南时,他心里说,原来周震南也是这样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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